最近做了几例女性抑郁症个案,发现一个值得关注的婚外恋心理现象——抑郁症不仅危害个体本身,还会间接触发自身或配偶的婚外恋动机,损坏夫妻情感。对此有一些思考,想与大家分享。
情路历程
求助者A,服药数年,抑郁症病情得到有效控制,但激越等症状仍存。她前来求助,目的不是解决抑郁,而是如何处理婚姻冲突。
会谈中发现,A因长期患病,表现反常,别人觉得不可理喻。同事、朋友间本来和谐互惠的人际关系消失,大家对她避而远之。夫妻关系也因她的病情反复被破坏殆尽。
“夫妻冲突严重,瞎折腾。大多数情况下是我主动挑起矛盾,先开口吵闹。他的应对办法是,表面上没有什么不对,装得很自在很平静。可在私下里有很多动作。主要是在外与别的女的有不正当关系。”自知力充分的A这样描述夫妻关系冲突。A认为丈夫之所以这样做,一个目的是想在外弄出点事来,以警示妻子,让她收敛。没想到她发现丈夫的作为后,反应十分激烈,闹得鸡犬不宁。她不断地吵闹,夫妻间很长时间处于热战中。夫妻俩比气势、比凶狠、比暴力,可谁都占不了上风。筋疲力尽,继而转入冷战状态。态度上,他对妻子很冷漠,早年的关爱已经不再;行为上回避,既不挑起矛盾,也不主动跟沟通,以求平静。双方好像在比耐力,看谁先败下阵来,谁先认输,谁能最后赢得这场心理冷战。
A认为如她提出离婚,他会立即同意,好去外面与那女人做长久夫妻。他不主动提出离婚主要原因被认为是因在单位里有一个小小的位置,不敢挑战“道德底线”。如此一来,婚姻终止还是继续,决定权形式上是在她手里。可她不知如何行使这个权力,心理冲突严重,因而前来求助。
当我们通过A执着婚姻冲突而罔顾其抑郁根源的认知偏差,审视同类案例时,发现带有一定普遍性的婚外恋心理问题:抑郁症会造成婚姻冲突、人际关系冷漠,夫妻沟通渠道不畅。在婚内,不良情绪得不到有效宣泄,情感需要不足,给婚外恋发生提供了温床。此时,若有婚外异性可供倾诉与宣泄,即可弥补婚内不足。如对方也属“同类”,同病相怜,互诉衷肠,相见恨晚,认作知己。
从性心理上看,抑郁往往伴发性欲减退,夫妻性生活质量下降,配偶正常的性需要不时被剥夺。性作为联结与强化夫妻关系的生理纽带一旦遭到撕裂,只要婚外知己有相似的婚外性动机,婚外性吸引跟配偶相关表现的落差,成了追求婚外亲密情感关系的有效驱动力。
婚外风光
婚外关系大力提升,使早已激情不存的婚姻关系更加乏味。这种夫妻关系中,如果还体会不到自身的抑郁症引发夫妻关系不和,反而继续把这种不和归因为配偶冷漠与关爱不足,照旧冷战不断,那么配偶的婚内不足婚外补就理所当然地被当成一种冷战武器加以运用,婚姻道德与婚姻责任即可弃之不顾。
没有道德、缺乏责任,婚内情感需要不足与婚外情感的逍遥自在,成了又一个心理落差。它的作用是促使当事人的婚外恋动机转化为婚外恋行为,精心包装的婚外情“退行”为赤身裸体的婚外性。
如同婚外恋“情路历程”不光由抑郁症配偶经受,同样可由患者本人实践一样,婚外小天地的无限风光对抑郁症患者也极具诱惑,甚至还有治疗意义。全力投身婚外性,乐不思蜀,抑郁症状也会大大“减轻”。
求助者B,因婚姻危机而求助。与A不同的是,此前她未曾被诊断为抑郁症,只自知丈夫对她不好,常常吵架。对此,她的应对方式是一边佛堂、尼姑庵乱躲以逃避家里的战乱,另一方面则是婚内性欲减退的同时,婚外恋大力经营。咨询中发现,也是因为抑郁症状的存在致其婚外恋情发生,“禁果”的甜蜜,进一步弱化了本已不强的意识功能。在对方给予的情感及性享受中找回了婚内受损的自我价值感,情人的假爱“炒”得她做女人的自尊“虚高”。虚高自尊缠身,配偶与情人被她反复比较,因为认知的非理性,比较的结果自然是心上人比那个无用的人要强。
我们如能明了导致她那个比较结果的病理原因,那么,一个病人不在家养病安份过日子,却痴迷婚外恋,也可被理解为合于逻辑。现实中有不少的婚外恋,无论从哪方面比较,情人都比不上配偶,可偏偏夫妻无情,情人有爱。不明就里的旁观者看得一头雾水:为什么放着一个好好的人在家不顾,偏要到外头找一个“下三烂、不入流”鬼混?B的行为可为这问题的一个妙解。
当我们剥开婚外恋的美丽外表,看到的往往是肉欲的满足——所谓的婚外情大多基于生理上的给予和索取。情人比配偶好,为症状存在前提下、意识功能弱化后的认知偏差所致。如果理性回归,情人的好最后剩下的是床上功夫比配偶好。并且这种好也经不起现实检验,它连同原先的婚外“爱”和“情”,差不多是一类泡沫,一类被消极情绪着色后的“错觉”。因为抑郁症常脱不了性欲减退,这种减退既对配偶有效,同样对情人也起作用。婚外恋时间一长,激情消退,性欲减退现象出现,相互间的床上功夫直线下降。
如果意识功能恢复正常并得到强化,情人光环消失,真面目立现。不少从婚外天地回归婚姻社区的女人有当初被骗的感受与此不无心理关联——原来你不比我那个好,我跟你的情啊爱啊都是你靠不正当手段骗去的,我是受害人。这也是有些婚外恋事件中,情人变路人的心路历程。
当在外被情人所骗,回归婚内后,传统婚姻观尚存的人会自我妥协:夫妻还是元配好。在这种观念驱使下,认知偏差不需多用力,很快会得以修正,夫妻修好成为可能——只要配偶间心理上还有足够的包容空间。“破镜重圆”后,事后的反省,可能会导致自责、内疚,但坏事变好事,转而成为心理成长的动力。如果婚姻观本来就不能有效促进婚姻稳定,或本来就不受婚姻“游戏规则”束缚,那么继续轻车熟路,非要寻到一个“意中人”以修成正果而做起老行当就不足为奇。求助者C,就是这样一个“爱情泛滥”的抑郁症女人。
归因偏差
婚外恋发展,无论是“修成正果”,还是当事者“形同路人”,大多不得善终。所谓不得善终,就冲破旧围城、与情人筑成新围城这样的“修成正果”而言,往往其婚姻质量并不比原先高。面对此境,要么勉强维持新的婚姻,而不断忍受心理折磨;要么继续革命,辞旧迎新。前者,可在外维持虚假的面子,也给旁人、给自己、给从前的配偶有个心理上的“交代”——你看,我如今活得比先前潇洒多了。跟你分手,我没有错,是你的错。后者,可为当初的“出轨”补上一个充足理由——都是你害的,害得我这么苦。当初我毫不犹豫地用自家的墙砖去修补别人的围城,就因你没有用心经营这个家,就是因为你对我不好。反正我就意识不到自己心理有病。
如同婚外恋的行为发生要从配偶身上找原因一样,婚外恋破裂也会归因于情人的行为不当。上面提到的受骗的感受就是归因偏差下的情感表现。这种偏差和感受无非也是为了指证当初我“爱上”你是真的,而你给我的“情”是假的。所以你现在与我分手——不管是你主动提出还是我主动提出,应该受到良心谴责的是你。如此,就可证明我的道德和良知还在;我没有因自己的“肉体出轨”带着“无价精神”一并打包廉价销售。这样一种思维模式,用来面对配偶的责难与社会的嘲笑时,也可求得自安——别把我当破鞋看!我的出轨只是对配偶对我不好的一种反叛,而不是我的自主行为,更不是我生就一只贪腥的猫!常有人为争这一道德面子,婚外情暴露后,扮作“弱势群体”一方,纠缠不休,索赔青春损失费、名誉损失费。我们的社会公义一般是同情弱势一方——至少在台面上如此,结果是怂恿婚外恋破裂后的“受害人”有理由借机大闹。一大闹,当初婚外恋的“病态”心理即可获得象征性的安慰,同时“受害”后的激愤也可得以有效释放。
情感悖论
婚外恋的发生以婚姻存续为前提,但婚姻的排它性又决定着婚姻关系与婚外恋相冲突。情感悖论由此而生。如果说婚姻是成人男女之间的游戏,那么婚外恋是成人男女酒足饭饱后的游戏。既是游戏,必有其相应的规则。悖论的存在,使得婚外恋游戏规则与婚姻游戏规则的矛盾不可避免。矛盾发展的结果,将以一种游戏规则被无情践踏而收场。基于对这一残酷结局的认识,当婚外恋引发婚姻失败,进而从情人变成夫妻时,是不是也要自问一下:这样的新婚姻是不是真的合乎初衷?因为如此一桩新婚姻其游戏规则的确立是以打破先前的规则为条件的,而这个新确立的规则也会因当事人的“心理定势”随时废弃。
抑郁症引发人际关系崩溃,首当其冲的就是配偶。有些抑郁症患者会把自己平日的抑郁不开心归究为配偶的不好,其实大多是倒果为因。如此,配偶的爱究竟有多深既是决定婚姻走向的一个动力,也是有效促进抑郁症状减轻的治疗因素。当抑郁症患者面临婚外恋与婚姻之间的冲突时,对婚外恋结局的恐惧,将促使当事人把注意与情感投注于婚内,进而带动患者的心理成长。也许这样的悖论正是《心理障碍临床手册》推荐用人际交互疗法治疗抑郁症的心理学原理所在。如果这一说法有些道理,那么当抑郁症患者以婚姻情感问题求助时,咨询师是不是先要审视其婚姻情感问题背后的病理原因,而不只去关注它的现实性冲突。